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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讲不出再见

小刀
2023-12-26 21:2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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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一个对老年人不太友好的季节。

小时候,若有乡邻在年底去世,大人们总会一脸悲悯叹息:“都没能撑过这一年,可惜了。”对于生命来说,显然每个季节都应该撑过去,就像南宋僧人慧开说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人间虽非总是好时节,但活着总归是最大的赢面。消逝在肃杀寒冬里,只会加重众生皆苦的注脚。

外公也是在临近过年时去世的。当时父母整日在床前伺候,我回家照顾弟妹,每天除了做饭,无计可施,只觉得天气和水都分外刺骨,惶惶不可终日。

噩耗不日传来,我被指派去镇上照相馆给外公洗一张遗像。老人生前自己卜过卦,神谕显示能活到83岁,谁知道刚近74岁就被撂倒。

我揣着家里仅有的一张旧寸照,步行数公里去镇上。穿过一些逼仄的乡间小路,只敢在无人的地方哭几声。

照相馆的师傅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照片放大、修整,一边连声赞美:“老爷子好气质啊,是个老干部吧?”

我想起他终生清贫,靠一些手艺养活家人,如今躺在那里,面孔发青,手比天气还冷,忍不住当着照相馆师傅就哭起来。男人于是闭嘴,加快了手速。

印象中,那是我自懂事起第一次经历家中亲人去世,加上和外公向来亲厚,悲痛绵延数年。有时半夜醒来想起,还能号啕大哭。以至于到后面,我也分不清这样想念一位故去数年的老人,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为了感动自己。而我几乎从来没梦见过他。

几年之后,有一天终于梦到他。严格来说,是梦到在他家院子里,看不到人,却听见他跟我说话。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寒暑假里的场景,我在院子里玩,他在屋里忙他那些永远做不完的活计,偶尔大声喝斥我不要顽皮。

但那天在梦中,他竟说了很长一段话,以至于我记不住,只记得大意是:人不要总活在过去,要往前看。

醒来时,广州五月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床上,如一床被盖在身上。那一刻的明亮、轻盈与欢欣,毕生难忘。

于是我也就往前看了。虽然并不知道这个梦是出自于亲人之间跨越生死的隐形精神力量在起作用,还是我自己的内心暗示。但自此之后,我对死亡的恐惧少了许多,似乎内心也强壮了一些。

此后多年辗转忙碌,我真的已经逐渐忘记了外公。前几天晚上回住处,在上二楼的极短的楼梯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老头儿……已经走了15年了?还是16年?

那些被一场梦境抚慰的记忆,一时滚滚而来,把这截短小楼梯堆满。

小时候,我妈经常一早答应我暑假去外公家,但到了放假又变卦,给我带来的失落几近绝望。我妈是心疼老爹,他赚得不多,孙辈们去做客,他总要花更大的开销招待。而且我们一住就是数日。

我妈不知道的是,我对吃住从来无所谓。我迷恋老头儿的破房子,房子里昏晦的一切,以及老人身上枯朽的、犹如棉絮般的温吞气息,正是我的一剂良药。

老人们好像最后都成了药引子。他们老旧的躯体里,藏着于庸常里拔地而起的智慧,和反复被锤的皮实。极为可靠。

少时我有诸多困境,比如不懂同住屋檐下的父母子女为何要互相推搡,或者看不惯拦住外乡人的车打秋风的家伙能一直得逞,甚至害怕夜晚的唢呐声。外公话不多,但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他是我无根泅渡时的岛屿。

但他突然走了。第二年跟他吵吵闹闹数十年的外婆也走了。我当时还干了件特幼稚的事,为了给外公献上我最高的悲痛,在外婆灵前硬是憋住了眼泪。

前些年,我去坟上给他拜年,杂草湮没了他的小坟头。我跟我爸扒拉出一片空地来烧纸钱,放鞭炮,然后在旁边抽完一根烟,全程无言。我们三个好像都挺灰头土脸的。

前几年我没去。我妈说那儿长满了荆棘和乱柴,没法上去,也不能点香烧纸。我坐在走廊上,看两个小侄子像两只满地乱窜的小老鼠,没有搭话,也没有去。

此刻,我站在楼梯上,想起远方荆棘里的小坟头,无法动弹。

    责任编辑:甘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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